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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花园头”里续春秋
——记“江加走木偶头雕刻”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江碧峰
    江碧峰在展示江加走木偶雕刻经典作品《媒婆》林锦旺摄

  福建的布袋戏(掌中木偶戏)诞生于明末清初,盛行于闽南的泉州、漳州及台湾等地。布袋戏的流布催兴了一批“木偶头雕刻”工匠,活跃于清末民初的江加走便是其中的一代雕刻大师,被誉为“木偶头之父”。他所作偶头因刀法细致入微、人物形神兼备、题材广泛鲜活而自成一脉,由他及其嫡传徒弟所创作木偶头被称为“江加走木偶头”,因江氏为泉州清源山花园头村人,“江加走木偶头”又被称为“花园头”。
  2008年,“江加走木偶头雕刻”进入首批国家级非遗项目扩展项目名单。走进位于泉州市区九一路的“江加走木偶头雕刻”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江碧峰工坊,满墙的照片,满柜的“大师之作”,处处“讲述”着从江加走父亲江金榜开始的逾五代而不辍的“家族荣耀”。
  进入新时代,面对瞬息万变的时代洪流,身肩家传技艺、城市传统匠作承前启后的双重使命,江碧峰认为,越是如此,越是需要以不变应万变,“始终不离‘花园头’‘花园头’里系烟火。”
  奉行“手作家传”
  江碧峰出生于1951年,从童年到青少年的成长经历里,对于爷爷和父亲的印象,“整天在作木偶头”的画面几乎成了他全部记忆的底色。
  爷爷江加走过世的时候,江碧峰4岁,记忆中爷爷的面目混沌模糊,他如今脑海里“储存”仅有的爷爷的印记就是:一位伏抵桌面的老人,右手握一把斜刀,左手持一块木头,削下来的薄薄木片在刀刃上纷落,他的手背如同老树皮一样厚重。
  懂事以后,在江碧峰眼中,父亲江朝铉的形象清晰而又具体了。他感觉,父亲对于木偶头的态度,完全可以用“狂”和“痴”来形容,一天大部分时间里,父亲行住坐卧,几乎“双手不离木偶头”,吃饭时将木偶头放在旁侧,常常若有所思,中间突然停筷,大概是灵感闪现,他立刻转身抓起圆刀,迅速进入创作状态,睡觉前的习惯也是要细细端详一番,那个年代晚上停电是家常便饭,于是他便借助手电筒,长时间的坚持,致使他的视力严重下降,最终右眼彻底失明,而就算是如此,父亲仍是手作不已。
  江碧峰能想象,父亲对木偶头雕刻的执着劲头,是曾祖父江金榜、爷爷江加走同样的风范,这也是到了他这里、他儿子江东林以及往后的传承所必须共同守护和奉行的“家传”,他认为最核心的“成分”就是:“坚持手工雕刻”。
  之所以特别提到“手工”,江碧峰表示,由于各种自动化设备的层出不穷,让木头机器雕刻变成了“家常便饭”,特别对木偶头雕刻打粗坯等前面的环节,既节约了时间,又省下了人力,这种“现代”雕刻方式一直在无形中“怂恿”着江碧峰,但是不管是多少人提起,他还是充耳不闻,继续干着看上去“吃力不讨好”的手工活。
  他近乎执拗地认为:“机器做出来的东西,虽然快,但是呆板,僵冷,永远比不上手工的精细,有温度。”无数次的创作告诉他,一块切好的原木交到他手中,从第一道斧劈开始,它似乎就被赋予了生命和灵性,直到它慢慢呈现出人物的脸,在这张脸上仿佛能传递这个人物角色所有的喜怒哀乐,而自己作为它的创作者,又如同完成了一场从暗夜到破晓的“对话”,“这是机器永远做不到的”。
  不仅如此,木偶头雕刻还养活了江氏五代人,江碧峰坚信,作为与江氏命运相系的匠作,手工作品才是收藏界市场所需要的。
  坚执“江氏刀法”
  对于手工的坚守,对江碧峰而言,更为具体的是对“江加走木偶头雕刻”从技法到精神等整套“范式”的坚守,这套“范式”就是肇始于江金榜、成熟定型于江加走的约定俗成的“标准”,对此,“江加走木偶头雕刻”的继承者们必须像古建筑结构中的“榫卯”一样,不能有丝毫偏倚。
  制作工序是这套“范式”最基础的部分,江碧峰取了一块樟木木坯,为我们演示了打坯、定五官、修整、粗雕、挖空、白坯成型、裱棉纸、施桂花土、磨皮、着粉、敷彩、盖蜡、梳头等十多道工序,他说:“如果是需要眼部和嘴巴活动,还需要把脸部中间挖空,在这些工序中,施桂花土、梳头、敷彩等都是江加走木偶头雕刻中最具讲究的特色。”
  江碧峰从藏柜中取了一个江加走经典作品《媒婆》,将该木偶头套在食指上,随着食指勾动,“媒婆”的嘴巴一张一合,仿佛在滔滔不绝地说媒呢。
  他借《媒婆》概说“江加走雕刻范式”的精华,那就是对偶雕规律的表现要符合人物形象的职业或性格特征,他认为形象的美、丑、忠、奸、贤、愚及表情的喜、怒、哀、乐都会在眼、耳、口、鼻、眉“五形”和眉骨、颧骨、下颏骨“三骨”上引起复杂的变化。按照剧情和人物性格对面部骨骼和肌肉结构进行概括、夸张和变形,就能把不会动的木偶头变成栩栩如生、性格鲜明的人物。
  “这是江加走对木偶头雕刻的突出贡献。”江碧峰表示,如果将这一范式的“精华”上升到“精神基因”的层面,他认为继承者们所必须继承的“精神范式”就是“寻求原创性的突破”,而这就是“江加走之所以成为‘江加走’的核心”。
  父亲在世时经常告诉江碧峰,江加走擅于从日常生活中汲取创作灵感,常常出入菜市场、街巷等市井地,对民间各种人物表情进行敏锐观察和认真研究,除了“媒婆”外,还有“白阔”“光头”等等鲜活的人物形象,将以往局限于宗教或戏曲人物的题材大大拓宽,江加走将其父亲传下来的50多种人物偶头发展到200多种。
  到了江朝铉,由于国家安定,加上泉州政府提供了基本的生活保障,民间工匠迎来了最佳的创作期,江朝铉又在江加走的基础上进行了系统性创作,如红楼梦十二金钗、水浒108将、三国人物,木偶头人物形象从原来的200多种基础上又创新了70多种。
  到了江碧峰,主要将从曾祖父、祖父和父亲三人的经典作品进行搜集整理,并亲手捉刀,将这些经典作品不断地“复习复习再复习”,让历代大师的作品与自己的领悟融会贯通,因此,如今很多藏家从海外寄来江加走的原作寻求修复,这个工作可能非江碧峰莫属。
  到了江东林,如今已是泉州市级传承人的他表示,自己的使命就是“补缺补漏”,比如三国人物,江加走木偶头中为“典韦”确立了人物标准形象,而众所周知,戏曲人物里典韦与许褚是一对缺一不可的组合,但木偶头里却有“典”无“许”,为此,他正在构思许褚的标准形象,希望能够弥补这一缺憾。
   希冀“家外别传”
  20世纪60年代初,14岁的江碧峰走进原址在花巷的泉州工艺美术厂,正式成为父亲兼师父的江朝铉的一名学徒。他记得,在他过去之前,便有10多位退出,最终只剩下了他和黄义罗(后来被评为“江加走木偶头雕刻”国家级非遗传承人)两人。
  “由于木偶头雕刻面小活巧的特点,掌握基础的十多道工序至少要3年时间,而要同时精通精雕、绘脸、敷彩等工艺至少又要三五年时间,等于说在正常情况下,至少投入七八年时间,而且还不一定有所成就。”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木偶头雕刻传承人,江碧峰认为,除了该投入的时间外,还需要悟性,更需要“板凳坐的十年冷”的恒心耐心,因此,它注定是一项“小众匠作”。
  指针拨向21世纪,时过境迁,随着赖以生存的机会越来越多,和众多民间工艺美术一样,木偶头雕刻也即将面临着传承“断层”的问题。对此,江碧峰也表示着自己的担忧,目前,儿子江东林正当壮年,迎来创作的黄金时期,但是到了孙子一辈,由于社会环境的变化,他们恐怕难以再继承这一“家传”技艺。
  为此,“只有寻找家族以外的有缘人了”,江碧峰认为,20世纪60年代的泉州工艺美术厂的模式具有借鉴意义,“通过出台政策,为民间工艺美术师傅特别针对濒危非遗项目提供基础的生活补助,将他们集中在一起工作创作,原创作品通过走文旅途径进行推广销售”,他建议,在此基础上形成“师带徒”模式培养传承人,因为一旦市场有了保障,解决了非遗传承人的后顾之忧,还是有希望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投身其中的。
  (来源:学习强国福建学习平台 作者:林锦旺、许泽龙、陈伊铭)